LADY FIRST

少年时看过一种丛书名叫《文史资料选缉》,刊载的大多是倒霉的被俘国军将领的亲历事件回忆录,因此相对而言真实性比较高。它由文史资料出版社出版,封面上注明了“内部发行”,并不公开发行,我是托家父职务之便,才有幸看到,对一个求知欲旺盛的男孩来说,远比枯燥的历史课本有趣得多,因此一有机会,我就从家父的案头偷来阅读。

时间过去久远,书中大多数的故事已经湮没在更新更多也更世俗更繁杂的记忆之中,但唯有一个,它就象被琥珀包裹了的昆虫,天长地久最终成了化石,永远保存下来固化在我的脑海里,使我记忆犹新。

故事说的是二战时中美两国和日本在南亚鏖战,有一架美国军机载着多位美军高级将领由后方飞向战地,时战况已转对中方有利,因而有几位中国将领的太太也乘便搭机同行,去战地慰问夫君。不料飞机在途中出了故障,在这千钧一发的最后时刻,仍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跳伞,美国军人请中国女士们先跳,但这些金枝玉叶的太太们哪里敢跳,而一个西方绅士的行为标准是不允许他们丢弃女士逃生的,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机上所有的美国军官陪着这些太太们全部随机坠毁。

由是我第一次知道了“美国人”,第一次知道了西方文化,我终生不渝地尊敬美国人和崇尚西方文化也就从此而始。现在略有识见的中国人都知道了“女士优先”这句话,但我从那时起就开始追问自己,如果是我在场,我会眼睁睁地放弃求生的机会仅仅是为了一个绅士的名誉去死吗?

坊间有人说,一代人可以成为一个富翁,三代人成不了一个贵族;在中国,可能十代人也成不了一个绅士(或者按中国人的概念:君子)。

这个故事在整个血腥惨烈的二战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它曾经真实地发生在七十年前中国的这块大地上,但是现在十五亿之多的芸芸众生中,或许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故事(我曾在网上搜索有关资讯,无果),我不想让这块珍贵的化石随我而逝,特此遍示诸君,冀这些美国的绅士精神得以长存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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